從小我們就要學數學。
從幼稚園到高中,
上學時學校裡頭教,下課後補習班裡也教。
我媽在我們還小的時候還有工作,
她在診所裡輪班當護士,
所以沒法整天照顧我們三姐弟,
當時我哥哥姐姐都上小學了,只剩我一人獨守幼稚園,
我大班,是個老鳥,所以我多少感受到一些寂寞。
因為我有上過幼稚園,所以剛上小學的時候,
老師教的ㄅㄆㄇ123注音符號單位數加減法我都會,
那個時候有很多同學是沒有上過幼稚園的,
為此我曾感到優越,認為自己是天才,
因為他們還在數蘋果的時候我已經可以用數字思考加減了。
但我的天才優勢僅僅持續到小學三年級而已,
那時開始教除法,
我沒辦法意會除法和九九乘法之間的關係,
以致於我無法進入小學三年級數學的世界,
回家後厚著臉皮拿著數學課本請我媽教我除法,
起初我媽很高興,覺得我有努力向學的天賦,
也興高采烈的教起我除法。
開頭我媽教的興致勃勃,眉飛色舞,
但過了半個鐘頭之後我的表現卻讓她很擔憂,
一是擔憂我的成績,一是擔憂我的智商。
因為我的表現很明顯的就是一個低能兒,
我也很懊惱,
因為我明明就是上過幼稚園的,怎麼會讓除法難倒了我呢?
不過歷經了數天的緊迫盯人,我終究還是算有點資質,
總算是讓我領略到除法的精髓了,
也讓我媽和我都鬆了口氣,
我不是低能兒,也還有學習的潛力。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我想我太自負了,
自以為唸了幾年幼稚園就可以一輩子高人一等,
直到上了中學我才開始反省這件事情。
乘法公式、根號、平方和、平方差、坐標系、向量、兩倍角公式、等差數列、三角函數、海龍公式、海馬公式、海狗公式…族繁不及備載。
它們開始讓我焦頭爛耳。
能夠把名字記起來是因為我國文跟歷史比較好,
因為一個背的是中文、一個背的是以前的事。
我的英文還算ok,不上不下,算是中中階級。
所以我曾經想過,
如果把歷史課本的課文改成英文的話,
我的英文可能會變好;
如果把國文課本的課文改成摩斯密碼的話,
我的數學也可能會變好;
如果把數學課本的公式改成中文的話,
我的國文就會變差。
但這要先把黃帝戰蚩尤到蔣經國解嚴的故事全都翻譯成英文;
還要把九歌到楊牧的詩全都翻成摩斯密碼;
還要把 翻譯成中文。
把三分天下翻成英文或是把操吳戈兮翻成摩斯密碼在技術上來說是可行的,
硬要把二次方公式翻成中文也是可行的,
翻起來應該會類似ㄅ等於二甲分之負乙加減根號乙平方減四甲丙。
這故事告訴我們什麼事情要硬來都可以,但結果只是自找麻煩。
不過這樣說也不公平,因為數學的基礎是邏輯問題,
所以問題是出在我的邏輯靠不住。
直到有一天數學老師解了一道無解的題,
所謂無解,依數學老師的理解來說:
便是用了當時所交的各種公式套用驗證後,
仍然得不出一個有義意的答案,謂之無解。
這對我的衝擊太大了,原來數學答案可以這樣寫,
ans:無解。
我將這個答案的可能性發揮到了極致,
遇到不會算的數學題就拿我記得的公式胡亂湊一通,
寫了一堆我自己自創的公式之後寫上ans:無解。
只是數學不能像我對待自己的中學生涯一樣。
我很清楚那些題目都是邏輯問題,問題是在於我的邏輯有問題。
這件事情也反應在我的分數上。
我對無解這件事情唯一的疑問就是:何謂有義意的答案?
我曾經有舉手問這個問題的衝動,
但我面對的是台灣的中學老師,不是阿基米德或蘇格拉底,
在思辨上面我們得不到任何結果。
所謂結果,依數學老師的理解,即是分數。
偏偏我們的課表裡沒有哲學課等刺激我們思辨的課,
所以思辨在我們的教育這一方面拿不到任何分數,
也就是說跟數學老師談思辨無法讓我上好的高中,
寫在答案紙上便是
∵ 中學教育沒有思辨課
∴ 在數學課思辨拿不到分數
Ans 思辨上不了好高中
我覺得當時的生活就像數學一樣,
好像我的智力始終滯留在加減乘除一樣,
又好像第一次學除法的時候一樣。
上過幼稚園使我過於自負,
直到小學三年級後我遭受到第一次挫折,
上了中學之後開始反省我的了了,
學測前開始後悔沒有把公式背下來。
但就算把公式全背下來了也說不準,
因為有些事情就算對阿基米德來說也是無解,
但他絕不希望解不開的題都只能用無解來帶過,
以至於他被羅馬人砍死前還在算數學。
生活還是不能像數學一樣果斷,
在數學裡要麼有解,要麼無解,
所以數學問題也是選擇問題。
生活則是在選擇後繼續討論有解和無解的問題,
當有解時會是個什麼解,當無解時會是個什麼解。
以至於我們在討論我的智商的時候,
出現了「我可能不會是個低能」這種狀況,
或者「我可能是低能,也可能不是低能」等等,族繁不及被載。